他像個壯健的、孤注一擲的救生員

1、“他像個壯健的、孤注一擲的救生員，花了十年時間拍打福樓拜的胸部，把氣息呼進他的嘴里；花了十年時間竭力想使他恢復知覺，這樣他就能使他在沙地上坐直身子，然后確切地告訴他，他是怎么看待他的?！庇骷抑炖舶投魉乖谒麨楦前葑珜懙膫饔洝陡前莸柠W鵡》中，這樣嘲諷薩特對福樓拜所作的評論。而當薩特百歲誕辰到來時，無數(shù)個救生員開始試圖拍打這位哲學家的胸膛，為他做人工呼吸，以便能夠告訴他，在他逝世40年之后，人們是如何看待他的——在中國，這種機會并不

2、多，他是正在被遺忘的人，盡管在二十年前，他的名字和他用格言流傳的言論風靡全中國的大學校園?！澳惚任覀兟浜罅?0年，現(xiàn)在還在研究薩特?！?3歲的郭小寒譏諷說。即便是薩特那些傳奇經(jīng)歷、他和波伏瓦之間奇妙的關系，也并沒能把中國年輕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就像20年前他曾經(jīng)在中國做到的那樣。上一代和下一代對于薩特這個人名的反應，已經(jīng)成為瑪格麗特米德所論述的代溝在中國的具體反映：吊帶女孩和長頭發(fā)男孩在書店為了紀念薩特專門擺出的書籍面前匆匆而過，他

3、們父母則在書架上試圖尋找自己在20年前有幸擁有的一本叫《薩特研究》的搶手書?！拔覀円呀?jīng)過了那個年代，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1980年代了?！敝袊恼軐W學者之一徐友漁說。他認為這是薩特被現(xiàn)代中國冷落的一個原因。新啟蒙年代新啟蒙年代1980年代——無論它是徐友漁所稱的思想解放年代，還是許紀霖所說的新啟蒙年代——薩特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中國年輕人依靠他來尋回失去已久的個體意識“那是一個人們排隊購買《安娜卡列尼娜》的時代。”徐友漁這樣描述薩特在中

4、國最受歡迎的1980年代。身處中國社會的人們在經(jīng)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自我封閉和沉默之后，突然井噴出蓬勃的熱情，吸納流傳而入的各種思想，從十九世紀的俄國文學到時髦的薩特和存在主義。同在西方一樣，中國共產(chǎn)黨人先用批判眼神來打量這位意欲同自己結盟的哲學家，盡管薩特對共產(chǎn)黨中國表達了熱烈的贊揚和向往?！霸谏蟼€世紀五六十年代已有薩特的書被翻譯引進。當時有一系列介紹西方思想的黃皮書，其中就有薩特的幾本書，不過都作為批判用，只有高級理論家才能夠看得到。

5、”生于1947年的徐友漁回憶說。在做文化大革命研究時，徐友漁發(fā)現(xiàn)，紅衛(wèi)兵一代中有很多人，在文革晚期，開始表現(xiàn)出對薩特的濃厚興趣。盡管在六十年代末期接觸薩特的著作仍然很困難，仍有一批在思想上表現(xiàn)出探索欲望的人能千方百薩特在中國的廣泛傳播可以被視作自晚清以來，中國的知識分子試圖依靠引入西方哲學家的思想，來完成對中國的啟蒙，或者說喚醒中國的努力的一部分。西方哲學思想的進入貫穿著喚醒和啟蒙東方這頭“沉睡的雄獅”的過程。被引入的西方哲學家包括斯賓

6、塞、杜威和羅素。與之對應，二十世紀最初二三十年是中國歷史上思想最開放、各種學說最盛行的時期。倫敦政治經(jīng)濟學院的教授哈羅德拉斯基也通過他在中國的眾多學生和仰慕者，如儲安平、吳恩裕、張君勱等，對中國思想界的自由主義產(chǎn)生重要影響。與此同時，另外一位西方哲學家馬克思的學說最終成為中國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宰制性思維。此后啟蒙和喚醒的過程進展平緩。這一過程的再延續(xù)即是1980年代思想解放時期。在這一時期，薩特在中國年輕人中的影響力可以同歷史上斯賓塞、羅素

7、在中國所曾經(jīng)達到的高度相媲美。而在五四時代就被中國知識分子借以來喚起個人意識的尼采，此時也被重新提及。弗洛伊德的著作被大量引入。然而，他們在大眾中的影響力都未達到薩特所曾經(jīng)達到的高度。1980年代突然爆發(fā)的活躍期隨即消退。但引介西方哲學家的著作和思想的工作卻從未停止。進入1990年代之后，弗里德里希哈耶克、馬克斯韋伯、羅爾斯、列維斯特勞斯、哈貝馬斯包括米歇爾?？露荚?jīng)在知識界風行一時，但再未有人能夠達到薩特和此前的杜威、羅素們所曾經(jīng)具有

8、的影響力，他們大多停步于學者的書齋和大學的課堂。而薩特們在公眾層面則被迅速遺忘。對新一代的中國青年有著多種描述：天生的全球化一代、互聯(lián)網(wǎng)一代、財富下的一代。他們被認為是沒有付出太多努力就享受到長久以來“喚醒”和“啟蒙”所帶來的收益，以及將近30年中國經(jīng)濟改革所帶來的經(jīng)濟繁榮。他們是坐享其成的一代，也是天生的個人主義者，無需被喚醒和被啟蒙。而由于翻看了底牌，他們更無需去了解薩特的思想就可以指摘他的種種過失。功利主義與人文精神的割裂功利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