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

1、<p>　　牛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p><p>　　夕陽西沉，紅霞滿天。 </p><p>　　山腳下，小河旁，水田里，一頭牛，一個人，似乎未動，其實在動。 </p><p>　　牛，和人，在耙田。 </p><p>　　牛，是老黃牛，老了，力氣衰了，走得慢，很吃力。 </p><p>　　人，是年輕人

2、，三十出頭，身強力壯，但手藝生疏，有點忙亂，有點急躁。 </p><p>　　啪的一聲，年輕人抽了老黃牛一鞭。 </p><p>　　“又打牛了!會用牛的人，一般不動鞭子?！?</p><p>　　是一位老人的聲音。 </p><p>　　老人坐在田埂上，?縫著眼，抽煙。 </p><p>　　年輕人是老人的兒子。 &

3、lt;/p><p>　　兒子高中畢業(yè)，沒能考上大學，屁股一拍，走了，闖蕩去了；開初幾年，叫花子一樣，慢慢地，混得人模狗樣了，卻又蕩回來搗鼓。他和幾個同齡人商量，要成立什么專業(yè)合作社，搞產(chǎn)供銷一條龍，還要參加海選，競選村委會主任。老人對那些新鮮玩意不感興趣，但對兒子虛心學干農(nóng)活卻很高興。一個農(nóng)民嘛，會干農(nóng)活，不管世道如何變化，都有飯吃，不會餓死。所有農(nóng)活中，最難掌握的就是犁耙功夫。不會犁耙的農(nóng)民，只能稱為半農(nóng)民。春耕開

4、始，老人便手把手地教兒子犁田、耙田。草子田要三犁三耙，現(xiàn)在已是三耙了，耙過之后，就可以插秧。這次耙田，雖不是最費力氣的，卻是最見功夫的，要做到泥爛如漿，田平如鏡，確實不容易。好在兒子悟性好，肯賣力，只是有點急躁，沉不住氣。 </p><p>　　“不要飄，壓耙，帶泥走!”老人大聲叫道，“把泥帶到前面的水凼里?！?</p><p>　　兒子便雙手用力壓耙。 </p><p

5、><b>　　耙前便推滿了泥。 </b></p><p>　　老黃牛便走得更慢了。 </p><p>　　兒子便又抽了老黃牛一鞭。 </p><p>　　“又打牛了!”老人說，“牛通人性。你老是打牛，牛就會反抗，就會怨恨。你要把牛當人看待，多和它講話，它聽得懂的。我只要哼一聲，它就曉得是什么意思。” </p><p&g

6、t;<b>　　兒子不吭聲。 </b></p><p>　　終于把泥帶到父親指定的水凼里。 </p><p>　　“上來抽筒煙吧!”老人說。 </p><p><b>　　兒子便吆住牛。 </b></p><p>　　剛上田埂，老人便遞上一筒卷好的喇叭煙。 </p><p>

7、<b>　　兒子接過。 </b></p><p>　　老人又為兒子點火。 </p><p>　　兒子狠狠地吧了幾口，咳嗽兩聲，吐了一口痰。 </p><p>　　“我看哪，”老人瞇縫著眼，笑著說，“你不要去參與那個村主任的競選。別人家族勢力大，鄉(xiāng)里縣里都有靠山。你奈何不了他，選他不贏。瞎子摸屁股，看見一樣?！?</p><p

8、>　　“我知道選他不贏?！眱鹤诱f，“但估計我得票也不會太少。給他一點壓力也好，也許他會收斂一些，不那么為所欲為了?！?</p><p>　　老人說：“他選上后，會卡你，害你。” </p><p>　　兒子說：“我不偷不搶，不犯法，他也奈何不了我?！?</p><p><b>　　老人不再說話。 </b></p><p&

9、gt;　　兒子抽完煙，又下田了。 </p><p>　　“壓耙，帶泥走!”老人又在教導。 </p><p>　　兒子便雙手用力壓耙。 </p><p><b>　　耙前便堆滿了泥。 </b></p><p>　　老黃牛便走得更慢了。 </p><p>　　兒子便又抽了老黃牛一鞭。 </p&g

10、t;<p>　　老黃牛挨了鞭子，并未加快步伐，而是回頭望望，眼里盈滿痛苦與無奈。 </p><p>　　老人心疼了，對著兒子吼道：“只曉得打牛！老教不變!” </p><p>　　停了停，老人又說：“好在牛不曉得它的力氣有多大。不然的話，人還駕馭不了它呢!” </p><p>　　兒子望了老人一眼，停住了。 </p><p>　

11、　老人忽然覺得自己的話很有哲理。 </p><p>　　兒子又望了老人一眼，甕聲甕氣地說：“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也許別人奈何不了你呢!” </p><p>　　老人立馬收了笑容，呆住了。 </p><p>　　兒子吆喝一聲，又耙田了。 </p><p><b>　　收工了。 </b></p><

12、;p>　　兒子把牛趕到田邊，扛著耙先走了。 </p><p>　　老人走進田里，用手舀水，在牛身上反復擦洗。老黃牛很是順溫，耷拉著腦袋，偶爾抬眼望望老人，滿腹委屈的樣子。 </p><p>　　牛，和人，往家走。 </p><p><b>　　牛，走得很慢。 </b></p><p>　　牛，走得實在太慢了。 &l

13、t;/p><p>　　看來，春耕以后，只能殺了。 </p><p>　　但老人舍不得殺。他和這牛的感情實在太深了。 </p><p><b>　　那就賣了。 </b></p><p>　　但賣后呢？還不照樣被殺？ </p><p>　　老人想想他的老黃牛，又想想他自己，心中忽然涌起一種悲愴感，眼睛潮潮

14、的。 </p><p>　　山腳下，小河邊，田埂小道上，一條牛，一個人，似乎沒動，其實在動。 </p><p>　　夕陽西下，紅霞滿天。 </p><p><b>　　■ </b></p><p>　　這篇小小說里，誰是認識自己的，誰是不認識自己的？ </p><p>　　起先，老人認為自己是認識

15、自己的。他說：“會用牛的人，一般不動鞭子”很自信地教導著兒子。他不是沒思考，從他帶著慶幸的心理告誡兒子“好在牛不曉得它的力氣有多大。不然的話，人還駕馭不了它呢”，可以看出，他并不是沒有思考能力，而是思考的觸覺沒有到達自身的思想深處。所以，一旦兒子“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也許別人奈何不了你呢”一語點中他的空白，他便只能呆住了。 </p><p>　　于是，他前所未有地想起了自己。故事的最后他“忽然涌起一種悲愴

16、感”就是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必然反應。他終于意識到，牛其實是他一生的象征，他和牛一樣勤勞，對土地有天然的情感，一樣隱忍，或者可以說不自信，缺乏自我覺醒。而他們“走得很慢”“走得實在太慢了”的狀態(tài)又必然會導致他們的結(jié)局：“春耕以后，只能殺了”“但賣后呢？還不照樣被殺？” </p><p>　　如果小小說僅有老人一人，那么事情無疑就是一個悲劇。幸好故事里有一股強大的具有自我發(fā)現(xiàn)能力的新生力量――兒子。文中兒子的語言描寫并不

17、多，“‘我知道選他不贏?！瘍鹤诱f，‘但估計我得票也不會太少。給他一點壓力也好，也許他會收斂一些，不那么為所欲為了?！薄拔也煌挡粨?，不犯法，他也奈何不了我”“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也許別人奈何不了你呢!”“但賣后呢？還不照樣被殺？”每一處都明確、自信，體現(xiàn)了清晰的自我認識。 </p><p>　　正因為有這樣的新生力量在，小說末尾的景物描寫并不晦暗。雖然“夕陽西下”，但更重要的是“紅霞滿天”。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