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卡夫卡

1、<p><b>　　婚后的卡夫卡</b></p><p>　　作為一個傳奇人物，卡夫卡的另一些經(jīng)歷，卻鮮為人知。 </p><p><b>　　――題記 </b></p><p><b>　　上卷 </b></p><p>　　他的臉上有幾顆酒刺，她兩天前來信的時候就

2、說到了這點，她一貫的溫柔調(diào)侃。關(guān)于他和小百貨店那個女售貨員的事情她也知道，他愿意告訴她。他們在月光下有過一次散步，一次接吻，那種場景回憶中染上了莊嚴(yán)的色彩。至于更為親熱的他沒有說出來，但是她停下步子歪著頭看他，似乎在他的表情里能斟察出來，她喜歡他在講這個事兒時候的樣子，他自己記得很清楚，那會兒他真得像是在講別的什么人的事情，就像她信中說的一樣。他們通了很久的信，即便是現(xiàn)在，他們?nèi)栽诿孛艿剡M(jìn)行著，她同意他的說法，這是一種甜蜜，無人替代。

3、</p><p>　　他還會夢見那個女售貨員，她站在河邊，撐著一把傘，夢境里沒有雨。而是霧蒙蒙的。 </p><p>　　當(dāng)然他的夢總被驚醒，妻子將手臂猛地橫在他的被上，有時候就干脆打在他的臉上，似乎知道他夢中的羞行。有時候他站在教室的走廊上，出一會兒神，想著這些。孩子們在他的身后走來走去，哼著走調(diào)但自在的歌，歌詞總是模模糊糊的，或者扭著稚嫩的屁股。 </p><p&g

4、t;　　女售貨員站的河邊幾乎就靠近那個屋子，他還能逼真的在教室外的那層虛薄的空氣里看見，那洞開的窗戶，還有陽光投射在桌面上形成的三角。當(dāng)時他那么熱切的跑過去，房間里很干燥，像是一件古舊的陳列室。他盯著那張古舊的床看，在墻上還掛著一幅照片。他一直想把它看清楚，可是沒有如愿。她已經(jīng)幾乎夸張的撲過來。 </p><p>　　那天中午他回家的路上，他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身體的空蕩蕩，儼然變成了一個瓷器。走起路來，回響著愉快的

5、顫音。總之他像是忽然間明白了生的要義。女傭站在院子里直著腰，看見他回來就立即低下頭來，揮動著拖把。樹上掛的那個鴿子籠堅固小巧，里面雖然是空的，但是你感覺到這個籠子在歡唱。 </p><p>　　他的父親和幾個經(jīng)常來的熟人正在打牌，他穿過過道，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他倒在床上。他盯著天花板看，女傭和他的母親從丫開的門縫里看過他幾次，包括妹妹他們私下里已經(jīng)在議論，他怎么了？ </p><p>　　對

6、著窗口的那座橋上，一陣車馳而過的聲音蓋過了小小的喧囂。 </p><p>　　他想到這兒總是笑了起來。然后上課鈴響了，這課間幾分鐘的甜蜜顯得短暫，有時候孩子們會纏著他，講一講故事，或者說一個笑話。妻子在那邊說她用一下鏡子，然后汲拉著拖鞋走過來，讓他挪開點。衛(wèi)生間小了點，是一間小書房改造而成的。原先那應(yīng)有一架書，后來在張羅婚事中，這個想法就被瑣碎不堪所淹沒了。他能想像得出來，家里人幾乎都會揮手給與反對，書房是一個奢

7、侈品。 </p><p>　　他們是一塊出門的，同乘一輛公交車，然后在一個十字路口分手，他走進(jìn)了那棟大樓，而妻子則要到另一棟大樓里去，他們所在的位置相隔兩條街。他們的辦公桌都一致的靠窗，可以看見下面的街道。有一次有一輛驢車經(jīng)過，不知何因，那驢硬是將背上的一個老漢掀了下來。他的同事都趴著窗口，他們都看見老漢窘迫，不知所措。下面還有行人響亮的唿哨聲。 </p><p>　　他趴在一個同事的肩膀

8、上，從幾個人的頸窩里勉強(qiáng)看見老漢羞窘的臉，像下午時辰菜市場的一個番瓜，老漢狠狠的打了一下驢子。驢子卻別過頭去。 </p><p>　　其實他很少向下看，區(qū)區(qū)五樓，雖不很高，但是他略有暈眩。他看得最多的是對面的樓廈，灰蒙蒙的，但是窗口的色澤卻是明亮的，夕照使它們像涂抹了一層奶油。就是這條街，他常夢見，譬如在街心會有一個潔白的裸女，或者一輛紅色車陷在路心。有段時間他非常想從窗口飛身而出。但是他還是被椅子留住了。 &l

9、t;/p><p>　　她在信中說她也有這種沖動過，不足為奇，最重要的是人還把腳走在路上。她的安慰款款入心。他經(jīng)常從妹妹的嘴角找到她，在笑的時候她們有點像，這點她們都有承認(rèn)。 </p><p>　　那么你為什么要離開那棟樓，要去遠(yuǎn)郊的一所學(xué)校呢？！ </p><p>　　她在信中屢次的從不同的側(cè)面角度問道，他總是無法應(yīng)對，他只是在信中敷衍了事，這個問題總是不斷地浮現(xiàn)在他們

10、的往來的文字里。他總是把它按下不表。 </p><p>　　有些東西無法說出來，說出來它就在空氣里變成了另外的東西。話語是容易被氧化的，這話是她在信里說的，說得很對。其實他討厭自己夾著公文包的樣子，他甚至還很痛恨那些在辦公室里的人，他們交換著各種各樣的無聊的信息。他們玩撲克牌，有時候竟然到深夜，這讓我受不了。他對她說，這是她臨行前，在去車站的路上。他們一邊走，一邊交談。陽光在地面上跳躍著。他記得他說到了一個乞丐，

11、早晨的時候在樓道的夾縫里裝假肢的事情，他雖蓬頭垢面，但信心十足。他說，他簡直有點慚愧，他告訴她他曾經(jīng)目睹那個藏污納垢的影子很久。 </p><p>　　他在回信中說，那些和我共處的同事其實沒有一個比這個乞丐真實，令我熟悉，親切，而是一些浮泛，粗線條，生硬的形象。 </p><p>　　他留了一張紙條，就從那兒消失了。從那棟辦公大樓消失了，電梯間的那個頗有姿色的女電梯工還曾問過，那個瘦高個到

12、哪兒去了？怎么看不見了。有人告訴她，他生病了。其實他休病假，是一個借口。無人知曉，這再美妙不過。 </p><p>　　他喜歡在校園里溜達(dá)，跑步，或者打球。他喜歡在二樓洗手間一邊小便一邊看著窗外的綠枝條在跳動，春色從那抖動里呈現(xiàn)出來。他喜歡讀她的來信，聆聽她的消息。她的書信就像是全部人間消息。你會有這種感覺？有。他在信中回道。他總是在信中把在運河邊上的那所小學(xué)校稱作，我的小學(xué)校。他第一次來這所小學(xué)校的時候，看見人

13、們聚在河邊，打撈一個孩子的尸體。除了這個，你想不出來沒有什么不好的了。他講述過那個孩子的尸體，并且還帶她去碼頭那兒看過，那會兒這兒圍滿了人，每個人一臉汗。滾鉤在運河里翻滾，那聲音還出現(xiàn)在他夢境里過，比絞肉機(jī)還厲害。 </p><p>　　好在他們最終找到了她。那個小女孩上岸之后很快就癟了下去。 </p><p>　　真的，除了這個，這里沒有什么不好。他說學(xué)校每年三四月份會來一些實習(xí)生，她們

14、像繽紛的蝴蝶飛進(jìn)菜園那樣，有一種燦爛的感覺。那種感覺很鮮活的，他坦誠地告訴她，他還對其中一個圓臉的女實習(xí)生產(chǎn)生過情欲的沖動。但多半是在夜晚，天不亮，他就把她的樣子在天花板上抹掉了。 </p><p>　　當(dāng)初他來這所學(xué)校沒有費什么事，恰好他們需要他，他們的口氣和樣子就像是多年來一直虛席以待。他的家人對此似乎一無所知，他們只知道他稍稍的比以往提前了一刻鐘。他告訴他們，他每天早上需要做一套操，或者打一套拳，鍛煉自己的

15、體魄。他的父親說，他應(yīng)該這樣，他的兒子應(yīng)該健壯得像頭牛。多年來，他的父親對他抱有偏見，他做過兩三年的屠夫，后來開了一爿社區(qū)小店。 </p><p>　　他有一次向他怒吼，他媽的，這熊樣，是我的兒子？！ </p><p>　　他似乎記不清楚因為什么頂撞了父親，只記得那個油光光的嘴巴在陽光里憤怒的抖動的樣子。 </p><p>　　他母親和妹妹只是以為他可能在戀愛，所以

16、時間上的緊迫在情理之中。他妹妹總是向他莞爾一笑。那會兒他妹妹已經(jīng)情竇初開，對愛情也滿心向往。倒是家里的那個女傭人對他袖口的粉筆灰塵充滿懷疑，有一次還緊緊的瞅過他夾在腋下的那個公文包，鼓囊囊的，里面是一些學(xué)生們的作業(yè)本。以前裝在里面的物什是打火機(jī)，一個通訊簿，還有一個花色紐扣。除此，還有一迭隨時用來記錄的白紙，和一些柔軟的草紙。他記得紐扣晶瑩剔透，它準(zhǔn)是在一次和女售貨員親熱當(dāng)中扯落的。他是在彎腰系皮鞋帶的時候看見，然后放在自己的口袋，再之

17、后轉(zhuǎn)移在公文包里的。 </p><p>　　現(xiàn)在包里除了花色紐扣，全部是作業(yè)本。紐扣，那個美妙的紀(jì)念物就在包的夾層里，用手能摸到。 </p><p>　　總之他來這所學(xué)校，比他想象中順利的多。他的受歡迎程度也超出了他的想象，孩子們喜歡和他膩在一起，說笑或者游戲，上課時眼睛放光，聚精會神。得承認(rèn)，他很投入。 </p><p>　　他對校園里的物什比較熟悉了，譬如宿舍區(qū)

18、的鎦金頂?shù)乃?，譬如在樹杪間拂動的校旗，再譬如教室前面空地上的那叢臘梅，幽香陣陣。奇怪的是它們從來沒有成為我的夢境的一部分?；蛟S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夢，而我不自知？ </p><p>　　就這個問題，她沒有回答過，事實上他也知道她難以回答。 </p><p>　　有一陣子他十分恐懼，似乎天一直是灰暗的。那段日子沒有亮光。這在他給她的書信里總以那段日子來概括，具體語焉不詳，他不愿意提起自己焦慮矛

19、盾的心懷，而她說是很能理解。的確，就是這樣的，白天他貼著墻根走路，或者依靠在公交車的后排上佯裝閉眼打盹。像一些路口的紅綠燈使他慌亂不堪，幾近不會走路。如今想來，這荒唐難信且不可想像。后來春天有了好轉(zhuǎn)，他和幾個學(xué)生去放風(fēng)箏，在運河提上飛奔。風(fēng)箏是他自己做的，他跟體育場附近的一個老篾匠學(xué)來的，他們有點親戚關(guān)系。老篾匠夸他手巧。事實上，他做出來的風(fēng)箏既漂亮，又能飛，中看又中用。他似乎跟他的妻子講過，而她似乎懶得理會，她在一棟大樓里給一個他從沒

20、有見過面的人打字，整理文件，他只聽見過那個人有一個粗大喉嚨，在電話里吩咐他轉(zhuǎn)告要他妻子下午三點之前去商貿(mào)局取一樣?xùn)|西。他想像得到，那是一個高大的漢子，或許有點臃腫。 </p><p>　　他和他的妻子認(rèn)識就是在某一年春天，他們在一個私家小酒館里相見。他似乎沒有感到有什么不妥，那個卷發(fā)的女人給他們斟茶，半天之后他明白過來私家酒館正是卷發(fā)女人開的，那是一個寡婦，后來才知道曲里拐彎的算是他妻子的遠(yuǎn)房親戚。他們喝著茶，談

21、著一些話，顯得很隨意，散漫。從當(dāng)晚，他們就沿著運河堤走了很遠(yuǎn)，幾乎到了南門水閘。他們?nèi)タ戳藥讏隼想娪埃陔娪懊餍堑南埠蒙?，較一致，少有爭論。 </p><p>　　他們還去公園看過鴕鳥，那都是來自國外的新品種，驕傲的在一片空地上跑來跑去。 </p><p>　　偶爾在床頭他們還會談到這些，談著談著，妻子多半歪下肩膀就睡去了，而且睡得很沉。 </p><p>　　他盯

22、著月色在墻上的投影，想著自己曾經(jīng)擁有的恐懼感，他似乎感覺到自己有點多慮了，他想，一切還沒有中斷他被寫作拽在空中的快感，還沒有什么妨礙他做些什么。那么他的擔(dān)心真是多余的了。到現(xiàn)在他還能想起自己當(dāng)時對著妻子白皙的頸窩，微微的發(fā)笑，然后喃喃自語。內(nèi)心有一種蕩過清風(fēng)般的喜悅。 </p><p>　　因此婚禮上，他的臉上始終蕩漾著幸福的笑容，春天真正的從頭到腳，從內(nèi)到外光臨了這個可憐人。他經(jīng)常這樣不無自我憐憫的想到。 &l

23、t;/p><p>　　我妻子是一個喜歡飼弄花草的人，這出乎意外。他如此在信中告訴她。 </p><p>　　事實上婚后不久的日子，他的妻子就將小小庭院變成了一個恰如其分的小花園。一年四季的藤蔓，花香不斷，春天總是充滿了蜂蝶的喧囂。而他的父親則嫌這個礙事，那個礙事。他妻子則從不正面回應(yīng)他，而是作出一些孩子氣似的舉動，譬如將一個蝴蝶扔在他的茶杯里，有時候是一只螞蚱。她的抗議是有效的，后來他父親就采

24、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了。他曾經(jīng)一直擔(dān)心婆媳關(guān)系，恰恰她們相處甚好，有時候好得幾乎讓妹妹嫉妒。她們坐在庭院的綠色植物的隙光里聊天，或者討論著某件衣服上哪一種繡花，條紋合適與否。或者嗑著瓜子，吱吱呀呀的笑個不停。 </p><p>　　他的小時候的一些趣事就是在這種光陰下從一個女人的嘴里，進(jìn)入另一個女人的記憶里。 </p><p>　　他總是笑笑，從她們身邊走過，進(jìn)入內(nèi)屋，開始自己的忙碌。

25、父親習(xí)慣性敲著碗沿，聲音脆嘣響亮，召喚他吃飯。他已經(jīng)將這個習(xí)慣保持了很多年。而他的母親則在那邊喊，或者大聲的嘀咕了一聲，這之后他就會走出屋子，飄然入座。現(xiàn)在這聲音變成了另一個女人的，這個女人于夜晚時分將柔滑的頭發(fā)放在他的枕頭邊。 </p><p>　　他記得母親身上的氣息是那種皂夾和米飯香，還有腋下醋栗般混合起來的味道。而妻子身上總是蕩漾著一種綠色植物特有的氣息，時而清新，時而沉糜，時而蕩漾不息。他一度迷上了她的

26、吹氣若蘭，總是懶床。 </p><p>　　有時候我遏制不住情欲的沖動，就想馬上坐火車去你那兒。 </p><p>　　在信中他的這類坦誠之詞經(jīng)常出現(xiàn)，但，但是我總是努力的掐滅它。他在日記里多次出現(xiàn)過道德感，或者通奸的字眼，有時候?qū)⑺拿謳缀蹙鸵獙懗鰜恚呛芸炀陀滞扛牡袅?。他不想有半點蛛絲馬跡。他應(yīng)該對自己的妻子忠貞。他將日記封存在桌子抽屜里，一把鑰匙在只有他知曉的地方，僅有的一把備用

27、鑰匙被他扔進(jìn)了河里。 </p><p>　　作為一個勤于想像和思考的人，他有很多這樣的日記，里面充滿了紛雜的主題，情欲，家庭，友誼還有愛情，甚至有虛無的戰(zhàn)事，以及他二十幾年來對十幾個傾心的女子的素描。當(dāng)然還有他暗暗寫就的情書，一廂情愿的滾燙灼人。這些被他鎖在以前辦公大樓的一個辦公桌的最下的抽屜里。那是一個隱秘的地方，他曾經(jīng)花了很長時間，利用一些閑暇將一個抽屜改造成兩個，眾多的日記本就藏匿其中一個暗屜里。 <

28、/p><p>　　他經(jīng)常坐在窗口的陽光里，剪指甲，或者發(fā)呆，或者用一枝筆在紙上劃來劃去。他認(rèn)識一個來自省城鉛筆畫派的畫家，他在一次市政廳宣傳部舉辦的展覽上見到的，那人留著一部動人的大胡子，他的口腔掩藏在亂草般的胡子背后。這個久負(fù)盛名的鉛筆畫派畫家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謝謝你。他有時候就在紙上畫小人玩，當(dāng)然他的筆法和鉛筆畫派相去甚遠(yuǎn)。他消磨時間大概都是這樣的，而他的同事們熱衷于豪華打火機(jī)的收集，股市行情，短信息，泡妞

29、，打拖拉機(jī)，洗桑拿或者3p?？傊退麄兏窀癫蝗耄褚粭l被扔在沙灘上的魚。他跟她在信中說，因為如魚在岸，因此常常感到生的喘息和艱難。他不止一次被嘲笑過，他們在他面前講述過諸如3p這樣的事情，總引起他生理上的痙攣，他似乎能聞見空氣里淫糜的氣息。據(jù)他們所講，一些熟婦和淑女對這些刺激游戲，表現(xiàn)非凡，很是熱衷。他總是坐不住，聽不下去，能聽見他們的講述里大聲的淫浪，如濤洶涌。 </p><p>　　他在附近的街道上，尤其是

30、坡度很陡的街道行走，多半是逃避，以求得耳朵的清靜。 </p><p>　　他曾經(jīng)在信里問過她，女人的欲望都真得如此嗎？她的回答令他震驚，難安。她說她的身邊也有很多人如此，她曾經(jīng)做過一個夢：夢見大街上滿眼是綠帽子的人。奇怪的是他們那么安詳在大街上徜徉，沒有喧嘩，更沒有嘶咬打斗。這夢境出現(xiàn)在編號為KM00M126的信箋上，他面對那張印刷素淡的信箋，上面的娟秀的字跡總是給他一種粗暴的印象。 </p>&l

31、t;p>　　他說，或許在同事們眼里，我并不存在。 </p><p>　　家里人知道他還會寫寫畫畫的事情是在妹妹的婚禮前，他自告奮勇的寫禮單，請柬，他盡量的表現(xiàn)出耳熟能詳?shù)臉幼印?</p><p>　　他還寫了一首獻(xiàn)詩。這首詩歌他妹妹一直保存著，并放在她的小坤包里。他的妹婿是一個矮壯結(jié)實的小伙子，他的臉上有幾顆小麻子和妹妹眼角這兒的小雀斑相得益彰。他是一個開朗的小伙子，第一次來的時候就

32、逗笑了全屋子里的人。妹妹干脆稱他為制造笑的機(jī)器，有時候也叫他“我的開心果”。妹婿站在屋子里嫻熟的給父親點煙，和父親大聲的交談。給他的印象是，他的確是一個爽直的商人，正是這樣的一個滿腦生意經(jīng)的人從客廳里捋走了妹妹。父親很樂意這個人成為家庭一員，他的彩禮除了幾床絹絲被，還給他們?nèi)屹I上了一套行頭，彩金就有兩千。父親很干脆的定下了日子。 </p><p>　　妹妹他們可以說是自由戀愛，在體育館的溜冰場認(rèn)識，妹妹那年冬天

33、收獲頗豐，即認(rèn)識了好兒郎，又學(xué)會了溜冰。他曾經(jīng)對溜冰很熱衷，雖然那是一個簡陋的水泥場，但是滑的還算痛快?？墒撬看味疾荒芙虝妹?。他相信書中有言：一切皆有定數(shù)，上天自有安排。 </p><p>　　妹妹的婚禮上，不知是出于忙亂還是一種笨拙，他失手打掉了一只高腳杯子，為此他的父親狠狠地罵了他一通，甚至操起門后的拖把砸在他的身上。母親也是那次前所未有的批評了他，好像他真地打破了妹妹的幸福。這是一種俗不可耐的迷信，事實

34、上，他們兩個生活得很好，很快他做了舅舅。似乎就在此后，他發(fā)現(xiàn)了妹妹的變化，身材臃腫，神態(tài)慵懶，還有比以前粗俗了許多。似乎這個發(fā)現(xiàn)開了他一個天目，他注意到很多的人臉上多了粗糲的痕跡。在家里，他和妹妹的關(guān)系很好，他們曾經(jīng)無話不談，而這之后，他們明顯疏遠(yuǎn)了。即便在電話里，他們總是交談不了兩三句。 </p><p>　　當(dāng)然自己寫東西要比這個時期稍稍早些，他在信中向她澄明了這點，她對他寫東西的日期大致是從他的另一個朋友那

35、兒獲來的。這個朋友一度是他的精神伙伴，他常和他探討一些哲學(xué)上的問題，后來他覺得這一切清談都顯得抽象無力，空洞。便慢慢的減少了這種有限的交往。但是他肯定向別人說起過他，說起他的文字感覺和秉賦。她幾乎就是被他的話招引過來的，她在鄰市一個小報當(dāng)記者，同時作副刊。有一次她說，我們的距離僅僅是地理上的。她長得很貌美，她的到來幾乎出人意料。 </p><p>　　他以前對美女抱有偏見，后來他修正了自己的印象：美女并非都是花瓶

36、。她們中有些個別的是上帝的寵兒，美貌智慧兼得。 </p><p>　　他記得她第一次到來，他那天在家午睡，他的朋友推開了他的院門僅直走了進(jìn)來，然后她幾乎從他的身后閃了出來，帶著一種清新甜蜜的滋味。他向她承認(rèn)，她使他陷入了長久的暈眩。那天她坐在窗前，欣喜無比的視線一直在他的臉上，和他稍顯不安的指頭上。 </p><p>　　他說，他會有一天坐上火車，馳向欲望之都。但不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他可忙壞了的

37、。學(xué)校里的事物忽然間多了起來，兩三天后要有上面的人來檢查工作。學(xué)校里安排他出版報，給孩子們編戲劇，甚至去買茶葉這樣的事情都要他去做，他們總是這樣說，你順路。而編戲劇，出版報，則因為他在行。他沒有二話，搞得興趣盎然，不止一次的彩排過。領(lǐng)導(dǎo)無一例外的豎起大拇指，夸獎、稱贊不已。離上面來人還有兩天，可是小禮堂的大幕卻出人意外的壞了，那個自動拉幕機(jī)失靈了。孩子們在一旁急得一頭汗。 </p><p>　　事情沒有他想像的那

38、樣簡單，那個校園維修工是一個傲慢的人，他在配電房喝酒。幾乎把前去請他的學(xué)生打跑了。他去也沒有用，他的鼻子里一連竄的含糊的聲音。維修工坐在一張方凳上，低著頭，目光比量著瓶內(nèi)的酒。配電房里充滿了酒氣，墻面斑駁，線路縱橫。他間或打著酒嗝。 </p><p>　　他是第一次來這地方，地面卻顯得出奇的干燥，因為電機(jī)的轟鳴，他像是站在甲板上。 </p><p>　　大概到了下午三四點鐘維修工才修好了它

39、，看著自動拉幕機(jī)來去自如，他才放下心來。 </p><p>　　他和校園里的清潔工，洗衣工還有超市職員都打過交道，那個維修工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一次他家里的抽水馬桶堵了，他去請他，維修工出人意料的答應(yīng)得很是爽快。他身上沾著泥污，只是在院子里的水龍頭前洗了手，然后就離開了，只是抽了一枝煙。至于工錢，他死活也不肯要，幾乎逃也似的離開他家的庭院，上了那邊大橋。然后消失。 </p><p>　

40、　上面的人來了，他們從車上跳下，站在地上，好幾個都戴著眼鏡，臉上閃著油脂的光亮。他們中有兩個低低的交談了一會兒，然后就散開了，他們的視線在空氣中散向了各個方向。他和另一個教師站在走廊上，看見他們很快就向東南的方向去了。不遠(yuǎn)處，藤蘿漫漫，叢深處有一個賓館。他偶然間去過一次，賓館給他的印象是一種肅穆，其中卻夾雜著淫糜的氣息。從外表上看普通非常，內(nèi)里卻像衛(wèi)道士一樣。 </p><p>　　那里是一個恬靜之所，但并非人人

41、去得。在我的小學(xué)校里，我大概是幸運涉足的一個吧。他在給她的信中這么說。他向她做了描述：里面全是地板，走進(jìn)去吱吱嘎嘎的，墻上掛著藤蘿?；r亮，卻是假的。愈往里面走愈大。據(jù)說里面有桑拿間，書畫室，還有棋盤。他其實在一個毛玻璃的門口就被擋住了，他能聽見里面有小聲嬉笑的聲音，但是他卻被擋住了。門反鎖著。 </p><p>　　“他們總是這樣，假借名目檢查工作，其實是另外一回事”旁邊的同事的話使他的肩頭發(fā)顫。這位同事高挑的

42、個子，平時不怎么言語。曾經(jīng)被人戲稱為柱子，就是放在哪兒都不吭聲，很安全的主。他知道他來自郊鄉(xiāng)的一個菜農(nóng)家庭，渾身上下能嗅到青菜蘿卜的質(zhì)樸氣味。即便他在學(xué)校食堂吃也還是在身上漫溢出來那種獨特的味道。他在信里告訴她，他們兩個人很處得來，是兩根單純的蘿卜。 </p><p>　　他晚上剛到家，黃昏淹留在小院里，能聽見藤蘿枝條在微風(fēng)的墻面上低語。父親還在二區(qū)的小雜貨店里忙著呢，母親必然坐在柜臺里。他沒有聽見廚房里響起鍋鏟

43、的聲音，他以往都能聽見，妻子在廚房里，黃昏的光線勾勒出她曼妙的線條。鍋鏟磕碰著，廚房里響起一種甜蜜的音樂。 </p><p>　　她似乎能感覺到丈夫的目光，然后回轉(zhuǎn)頭，將目光穿過丫開的玻璃窗戶，投射在庭院里那張熟悉的人臉上。她總是嫣然一笑，之后，會繼續(xù)低頭去忙乎。有時候，她會說，回來了。聲音低低的，但是他能夠聽得見，在暮色襲來的黃昏里顯得清晰，三個字音似乎是跳著的。 </p><p>　　

44、他沒有說話，屏息聽一聽，或許妻子或從里屋邁過一道門檻，出現(xiàn)在視野里。但是，卻是一只貓從屋心的黑影里竄出來，嗖的一下上了屋墻。那感覺是貓長了翅膀。 </p><p>　　緊接著電話響了，聲音極其大，整個廈屋被響的空蕩蕩的。他一個箭步。他一把抓住了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打著酒呃的男聲，甕聲甕氣地，讓他立馬趕過去。他有點糊涂，以為是他錯了，剛想說，卻換成了另一女聲。他掛了電話，就出門了。黃昏中的車輛在暮色籠罩的橋上匆匆而

45、過。 </p><p>　　他到達(dá)的地點在復(fù)興路和甘露路的交叉點上，在路的南側(cè)，那里有一個斜開面的酒店。門口燈紅酒綠。他是在寶塔路的路口坐上小三輪的，寶塔路幾乎就在他家的屋后。踩小三輪的是一個婦女，他開始并沒有看清楚，上車之后，看見女人在前面的坐墊上磨著屁股用力踩車，肩頭上面是挽起來的一簇馬尾。他給錢的時候，說，要知道你女的，我就不會坐的。女人臉上發(fā)窘說，何必呢。家里不容易啊才出來，沒別的本事啊。酒店門口的光亮把

46、女人的臉弄成了一個彩陶。 </p><p>　　他一進(jìn)包廂，馬上就響起了掌聲。他的位置已經(jīng)擺好了，筷子和鮮紅的桌布灼人眼目。所有人都看著他。包括他的妻子，像是第一次看他表演。包廂里有股香暖的氣息。 </p><p>　　他明白了過來，那個剛才電話里噴著酒氣含混不清的是在他左手的這人，這人眉高眼大。一把摟住他的肩說，怎么認(rèn)不得我了，認(rèn)不得我了。他盯著端詳了半天，又看了看幾乎坐在對面的妻子。妻

47、子盯著他笑，大家都不說話，像是一起考察他的記憶力。 </p><p>　　眉高眼大用手有力的捏了捏他的肩，一陣提醒之后，他總算想起來。是他的小學(xué)同學(xué)。然后他的妻子在對面補(bǔ)白說，是他的中學(xué)同學(xué)。嗨，世界還是小啊。然后就是碰杯。眉高眼大現(xiàn)在南方做著生意，這次回來應(yīng)市政府所邀來投資的。眉高眼大在路上碰見他的妻子，然后就將車停在路邊，搖下窗和她說話。他妻子先是一愣。 </p><p>　　什么變化

48、都很大，唯獨，眉高眼大說，唯獨她沒有變。 </p><p>　　這句話讓他有隱隱的妒意，但是他當(dāng)時忍住，不好發(fā)作。只有在回去的時候，他假裝一路趔趄著，妻子要來扶他，被他一胳膊甩開，這稍稍讓他快意了些。原本眉高眼大邀他們?nèi)TV唱歌然后去喝茶。他一口回絕了，并且臉上裝出醉酒的神情來。其實他清醒得很。 </p><p>　　從酒店里出來，眉高眼大站在門口的燈紅酒綠中繼續(xù)邀請他們夫婦去玩一下。玩

49、一下是指唱歌跳舞還有喝茶。妻子眼光伸過來，他卻堅決地將視線轉(zhuǎn)了向：在不遠(yuǎn)處，一家藥店和一家飯店之間的光影里，有幾個人團(tuán)在一起，撕扯著，像是手上每人一寸寶貴之物。然而爭奪了許久，不見分曉，卻猛地聽見地面上崩出尖利的聲響，酒瓶一個接著一個在街心開了花。 </p><p><b>　　下卷 </b></p><p>　　他們到家后，除了傭人的屋子里還亮著燈，他的父母都已經(jīng)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