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母親的820個吻

1、<p><b>　　給母親的820個吻</b></p><p>　　一、“我覺得她們不是外人” </p><p>　　10年前，頭一次去西部時，于全興還是天津家庭報社的職業(yè)攝影記者，其攝影任務是接受“幸福工程”全國組委會的委派。當時，以“救助貧困母親”為宗旨的工程，已開始了6年。 </p><p>　　那是在2001年1月，元旦剛過，

2、于全興就從天津啟程，1月3日到了西寧，4日到了玉樹，帶上抗高原反應藥和氧氣袋，乘吉普車，登上海拔4300米的鄂拉山，然后頂著風雪繼續(xù)翻越巴顏喀拉山，直到7日中午才到了海拔4700米的結隆鄉(xiāng)――此行的目的地。 </p><p>　　那是個“冬窩子”，土坯壘的，門很矮。屋里很暗，有個土砌的鍋臺，還有些破破爛爛的東西，沒有床，睡覺就在地上一躺。于全興進門的時候。見一個女孩蹲在門口，一手用力頂著腹部，臉色青黃。她叫阿夏?

3、巴青才仁，是才仁巴毛的女兒。一年前，才仁巴毛的丈夫去世，女兒成為家里主要勞力。 </p><p>　　“怎么啦，孩子?”于全興問?！岸亲犹?，小病?！蹦赣H說。 </p><p>　　巴青才仁9歲時就常鬧肚子疼，可她知道家里沒錢，疼起來就拿手頂頂痛處，從來不哭，也從不要求治病。疼得輕些時就于家務，不疼了就到山上去挖冬蟲夏草。10年前，蟲草很便宜，130根才賣390元。 </p>

4、<p>　　“怎么不到醫(yī)院去檢查一下?”于全興問。 </p><p>　　“哪有錢嘛?”母親說著，用手抹了抹眼睛。 </p><p>　　“到鄉(xiāng)里的保健站檢查一下也好啊?！?</p><p>　　“哪有錢嘛?”母親說，還是同樣的4個字。 </p><p>　　“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拍攝、采訪都是次要的，”于全興后來說，“我當時就決定

5、，帶巴青才仁到州上去看病?！?</p><p>　　帶著巴青才仁上車后，于全興給她的母親留下150元，讓她置辦些年貨。她雙手合十，高高地舉過頭頂。那是個祈福的姿勢。 </p><p>　　去醫(yī)院的中途，在小鎮(zhèn)歇息的時候，于全興把一個蘋果遞給巴青才仁，她接過蘋果，審視著，好久，這才輕輕咬了一小口，然后便把蘋果塞進了袍子里。于全興不懂藏語，示意她繼續(xù)吃。可她無論如何不肯把蘋果再拿出來。于全興找

6、來翻譯詢問，這才明白：巴青才仁要把蘋果帶回家，給媽媽嘗一嘗。 </p><p>　　于全興拿出帶在身邊的所有水果，讓翻譯告訴她，這些都帶回去?！暗惚仨毎堰@個蘋果吃了!”于全興幾乎朝她喊起來，然后就跑出屋子，拼命吸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腦袋里亂得一片空白。 </p><p>　　繼續(xù)前行的路上，翻譯輕聲告訴于全興；那女娃把蘋果又咬了一口，就又塞進袍子里，再也沒有拿出來。 </p>

7、;<p>　　淚水模糊了于全興的眼睛。 </p><p>　　“以前，按下相機快門，那是在拍攝別人，那是個機械動作?？涩F(xiàn)在不一樣了?！庇谌d回顧他這第一次采訪經(jīng)歷時說：“每當快門‘咔嚓’一聲，我的心頭就一動。也不知怎么的，我覺得她們不是外人……” </p><p>　　從第一次之后，于全興3年間去西部采訪拍攝了6次。2004年，他被聘任為大學副教授，接下來的4年間，他又去西部

8、采訪拍攝了12次。2008年升為教授以后，于全興又去了3次。 </p><p>　　“10年，往返21次，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于全興沉思著說：“多少次從西部歸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還留在那邊，做夢都想……” </p><p>　　二、820組照片上的真實 </p><p>　　每次從西部回到天津的家中，于全興做的頭一件事情，就是沖洗底片。他急著看到他拍攝的母親們的照片

9、。 </p><p>　　“我從定影液里取出一張張照片，一個個定格的瞬間活起來，生命從黑白底片上跳出，還原成動人的真實。” </p><p>　　底片太多，他的學生后來幫他數(shù)了數(shù)，大約有10萬張，映現(xiàn)出他行走15萬公里拍攝到的820組母親影像。 </p><p>　　于全興拍攝采訪到的母親，都這樣，故事很單純，念想很簡單。 </p><p>

10、　　“有一次我在水龍鄉(xiāng)，拍一個叫陸銀菊的母親?！碑敃r，這位母親正在田間插秧，背上背著個兩個多月的女嬰。于全興給她拍照時，鄉(xiāng)里干部沖她喊：“你干你的，是國家派人來給你照相的。” </p><p>　　“你看這張照片，這就是她。”于全興指著照片上赤腳站在水田里的陸銀菊說：“你猜她說什么?她說：‘我們太窮了，屋子漏雨，糧食不夠吃，沒把日子過好，國家還給我們照相，真不好意思?！薄?</p><p>

11、;　　那天，于全興來到貴州紫云縣水塘鎮(zhèn)時，當?shù)馗刹繂査骸澳阋娺^當代山頂洞人嗎?”沒見過。人類進化到如今，還有穴居人，無法想象。 </p><p>　　上山的路有兩條，一陡一緩，一近一遠，于全興走的是近路，連滾帶爬兩個多小時，那個洞窟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具體說，那是個分為上中下的3個洞，上下兩洞露天，中洞住人。 </p><p>　　洞內陰濕，有足球場大小，住著16戶人家。耕地在洞外，人均0.

12、53畝。他們是在100多年間陸續(xù)遷徙來的，居留最久的家庭，已延續(xù)4代香火。 </p><p>　　幾乎看不到男人，他們都到外地打工去了。留守的幾乎全是母親，侍弄洞外的自留地，拉扯自家的孩子。土地瘠薄，只能種苞谷、紅薯，母親們靠苞谷充饑，紅薯全留給孩子。 </p><p>　　洞口處有個小學校，名為“中洞小學”，在校生幾十名，師資不足，只能開設小學四年級以下課程。校長是個志愿者，23歲，師范

13、畢業(yè)的，叫梁正祥。他家住在山外的鎮(zhèn)上，每周回家一趟，要走4小時山路。 </p><p>　　那天是六一兒童節(jié)，老師引領著學生們唱道： </p><p>　　只要媽媽露笑臉，露呀露笑臉，云中太陽放光芒，放呀放光芒。 </p><p>　　只要媽媽露笑臉，露呀露笑臉，美麗花兒齊開放，齊呀齊開放。 </p><p>　　聽著孩子們稚嫩的音聲，于全興

14、流下了眼淚。 </p><p>　　三、因為，她們是母親 </p><p>　　“我采訪的地方，都這樣貧窮；我拍攝的影像，都這樣平凡?！庇谌d沉吟著重復說，“貧窮而且平凡……” </p><p>　　他拍攝過把賣血作為副業(yè)的祝賢美。賣血要到縣里的血站去，她舍不得花車錢，總是一大早起身，帶上一個熟土豆或者苞谷團子，走到縣城去。這樣到了縣城便是晚上了，只能住下來。白天賣

15、盒飯的小商鋪，把擺攤用的木板一搭就是床，住一夜，3元。天亮后就去賣血，賣一次，能得60元。賣完了，再走回家?？捎袝r抽完血頭暈，只好坐車回，要花掉15元，能帶回家的錢，就只剩下35元。她連續(xù)3年賣血，最少的一年，賣了4回。 </p><p>　　他拍攝過一天篩4噸河沙只能掙9塊錢的熊昌碧。他拍攝過下了雨才能洗頭的衛(wèi)小愛和她的女兒。 </p><p>　　他拍攝過“有電，但點不起燈”的楊正莉一

16、家。 </p><p>　　他拍攝過的820位母親，大半至今尚未走出貧困。在集結這些影像、即將出版的名為《母親》的紀實作品中，于全興寫道： </p><p>　　在中國4200萬貧困人口中，至少有1100萬是貧困母親。她們大多生存在石山區(qū)、深山區(qū)、荒漠區(qū)、黃土高原區(qū)和庫區(qū)、灘區(qū)，地域偏僻，交通不便，信息閉塞，經(jīng)濟落后，生存條件極為惡劣。她們當中80％以上是文盲，50％患有各種婦科疾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