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新注《聊齋志異》03

1、全本新注聊齋志異（下）卷九邵臨淄臨淄某翁之女[1]，太學(xué)李生妻也[2]。未嫁時，有術(shù)士推其造[3]，決其必受官刑。翁怒之，既而笑曰：“妄言一至于此！無論世家女必不至公庭，豈一監(jiān)生不能庇一婦乎？”既嫁，悍甚，捶罵夫婿以為常[4]。李不堪其虐，忿鳴于宮。邑宰邵公準(zhǔn)其詞[5]，簽役立勾[6]。翁聞之，大駭，率子弟登堂，哀求寢息[7]。弗許。李亦自悔，求罷。公怒日：“公門內(nèi)豈作輟盡由爾耶[8]必拘審！”既到，略詰一二言，便曰：“真悍婦！”杖責(zé)三

2、十，臀肉盡脫。異史氏曰：“公豈有傷心于閨閥耶？何怒之暴也！然邑有賢宰，里無悍婦矣。志之，以補‘循吏傳’之所不及者[9]?！睋?jù)《聊齋志異》鑄雪齋抄本【注釋】[1]臨淄：縣名。明清屬青州府，現(xiàn)為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qū)。某翁：此從二十四卷抄本，原作“某公”。[2]太學(xué)，明清時國子監(jiān)的代稱。[3]推其造：推算她的生辰八字。人的生辰年月日時，干支相配共得八個字，星命術(shù)士稱之為“造”，據(jù)以推斷其人命運休咎。[4]捶罵：底本作搖罵，此從二十四卷抄本。[5

3、]邑宰邵公：邵如?，湖北天門人，康熙二十一年任臨淄知縣。見《山東通志》六三《國朝職官表》十三。[6]簽役立勾：發(fā)簽牌給衙役，立予拘捕到案。簽，簽牌，官府交吏拘捕犯人的憑證。[7]寢息：平息；停息。指免予拘審。寢，止息。[8]作輟：猶動止。指官府之拘囚、不拘囚。[9]循吏傳：史書為奉職守法的官員作的傳記。始自《史記》?！妒酚浱饭孕颉罚骸胺罘ㄑ碇簦环ス︸婺?，百姓無稱，亦無過行，作循吏列傳第五十九?！毖?，守法盡職。于去惡北平陶

4、圣俞[1]，名下士[2]。順治間[3]，赴鄉(xiāng)試，寓居郊郭。偶出戶，見一人負(fù)笈?儴[4]，似卜居未就者[5]。略詰之，遂釋負(fù)于道，相與傾語，言論有名士風(fēng)。陶大說之，請與同居?？拖?，攜囊入，遂同棲止?？妥匝裕骸绊樚烊耍沼?，字去惡?！币蕴詹铋L[6]，兄之。于性不喜游矚，常獨坐一室，而案頭無書卷。陶不與談，則默臥而已。陶疑之，搜其囊篋，則筆研之外，更無長物。怪而問之，笑曰：“吾輩讀書，豈臨渴始掘井耶[7]？”一日，就陶借書去，閉戶抄甚疾，終日

5、五十余紙，亦不見其折疊成卷。竊窺之，則每一稿脫，則燒灰吞之。愈益怪焉。詰其故，曰：“我以此代讀耳?！北阏b所抄書，頃刻數(shù)篇，一字無訛。陶悅，欲傳其術(shù)；于以為不可。陶疑其吝，詞涉誚讓[8]。于曰：“兄誠不諒我之深矣。欲不言，則此心無以自剖；驟言之，又恐驚為異怪。奈何？”陶固謂：“不妨?！庇谠唬骸拔曳侨耍瑢嵐矶?。今冥中以科目授官[9]，七月十四日奉詔考簾官[10]，十五日士子入闈，月盡榜放矣[11]?！碧諉枺骸翱己煿贋楹?？”曰：“此上帝慎重之

6、意，無論鳥吏鱉官[12]，皆考之。能文者以內(nèi)簾用，不通者不得與焉。蓋陰之有諸神，猶陽之有守令也[13]。得志諸公、目不睹墳典[14]，不過少年持敲門磚[15]，獵取功名，門既開，則棄去；再司簿書十?dāng)?shù)年[16]，即文學(xué)士，胸中尚有字耶！陽世所以陋劣幸進(jìn)，而英雄失志者，惟少此一考耳。”陶深然之，由是益加敬畏?！疤仁亲訒x，我見之，啼當(dāng)止?！彼准煽外鑋56]，故不令陶見。母患啼不可耐[57]，乃呼陶人。陶嗚之曰[58]：“子晉勿爾！我來矣！”兒

7、啼正急，聞聲掇止，停睇不瞬，如審顧狀。陶摩頂而去[59]。自是竟不復(fù)啼。數(shù)月后，陶不敢見之：一見，則折腰索抱；走去，則啼不可止。陶亦狎愛之。四歲離母，輒就兄眠；兄他出，則假寐以俟其歸。兄于枕上教“毛詩”，誦聲呢喃，夜盡四十余行。以子晉遺文授之，欣然樂讀，過口成誦；試之他文，不能也。八九歲，眉目朗徹，宛然一子晉矣。陶兩入闈，皆不第。丁酉，文場事發(fā)[60]，簾官多遭誅遣，貢舉之途一肅，乃張巡環(huán)力也。陶下科中副車[61]，尋貢[62]。遂灰志

8、前途，隱居教弟。嘗語人曰：“吾有此樂，翰苑不易也[63]?！碑愂肥显唬骸坝嗝恐翉埛蜃訌R堂[64]，瞻其須眉，凜凜有生氣。又其生平暗啞如霹靂聲[65]，矛馬所至，無不大快，出人意表。世以將軍好武，遂置與絳、灌伍[66]；寧知文昌事繁，須侯固多哉！嗚呼！三十五年，來何暮也[67]！”據(jù)《聊齋志異》鑄雪齋抄本【注釋】[1]北平：舊府名。明洪武元年置，治所在北京大興、宛平兩縣。永樂元年建為北京，改名順天府。[2]名下士：有盛名之士。[3]順治：

9、清世祖年號（1644—1661）。[4]?儴（kuāngrng匡穰）：惶急不安。[5]卜居：尋找住處。[6]差長（zhǎng掌）：謂年齡略大。[7]臨渴始掘井：喻事到臨頭才準(zhǔn)備急需?！端貑査臍庹{(diào)神大論》：“夫病己成而后藥之，亂已成而后治之，譬猶渴而穿井，斗而鑄錐，不亦晚乎?！盵8]詞涉誚讓：言語之間流露責(zé)怪之意。誚讓，譴責(zé)。[9]以科目授官：按科目考試，授與相應(yīng)官職?？颇浚饨〞r代分科取士的項目。唐制，取士之科有秀才、明經(jīng)、進(jìn)士、俊士、

10、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余科，又有大經(jīng)、小經(jīng)之目，故稱科目。見顧炎武《日知錄科目》。宋代分科較少。明清雖只設(shè)進(jìn)士一科，但仍沿稱科目。[10]簾官：科舉時代，鄉(xiāng)、會試貢院內(nèi)之官?？荚嚻陂g，貢院至公堂后的內(nèi)龍門，由監(jiān)臨封鎖，門外掛簾。場中官員根據(jù)工作性質(zhì)，分別住在簾內(nèi)和簾外，于是有內(nèi)外簾官之稱。外簾官管事務(wù)；內(nèi)簾官管閱卷，必須是科甲出身。[11]月盡：月底。[12]鳥吏鱉官：傳說，古代帝王少皡氏即位，鳳鳥來臨，于是以鳥名其百官，見《左傳昭公十

11、七年》。周置天官冢宰，其屬官鱉人，掌取龜鱉蚌蛤之屬。見《周禮天官鱉人》。這里所說的“鳥”“鱉”，猶言屌、王八，實以粗話罵官場。[13]守令：太守和縣令，指州、縣官員。[14]墳典：即“三墳五典”，傳說為我國最古的書名，《左傳昭公十二年》：“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弊ⅲ骸敖怨艜?。”[15]敲門磚：科舉時代，士人讀書應(yīng)試，以取功名。功名取得即棄所學(xué)，猶如用磚敲門，既入門，即棄磚，故稱敲門磚。清代徑稱八股文為敲門磚。[16]司簿書：管理官

12、署中的文書簿冊。[17]迍邅（zhūnzhān諄沾）先生：這是擬人化的說法，猶言“倒霉鬼”。迍邅，遲緩難行，喻命運不佳。此據(jù)二十四卷抄本，原作“遁遭”。[18]文昌：神名，即梓潼帝君，掌管文昌府及人間功名祿位之事。都羅國：不詳?！稘h書西域傳》注謂有都盧國。《文獻(xiàn)通考樂考散樂百戲》：緣橦之伎眾，“漢武帝時謂之都盧。都盧，國名，其人體輕而善緣?！贝嘶蚪枰灾S指“夤緣攀附之國。”[19]游神：游食之神。喻奔走干祿，借八股而倖進(jìn)的試官。耗（mo冒